跨过虹桥,我们迈向了金湾的六月。
与往常一样,我们都会选择在出了金湾机场以后抽上一根烟。因为刚出机场,没有打火机,所以我们需要向不知道从哪儿弄到火的老哥们借火。
跟随缘分的指引,我们找到了一个正在抽烟的老哥,跟他说想借他的烟头一用。这个老哥戴着一副眼睛,长相极其俊秀,头发上虽有些许斑白,但是怎么看跟我们也不是一路人。
因为我们需要点三个人的火,所以老哥的烟被我们借过来以后,经过了三个人的手。最后小叶点完烟,想将烟头还给老哥时,老哥看了一眼小叶用手指紧捏着的烟嘴,无奈的说,算了,扔了吧。随后又从兜里掏出一包玉溪。我见状连忙掏出我兜里的玉溪送他一根,并把我的烟拿给他让他点燃,我想这样的流程应该就叫薪火相传吧?
简单的聊几句,我突然发现,天下无人不通真老哥。这样一个长相斯文,衣着整洁的人,在我的思维里,真的很难和瘫痪与跑路扯上关系。但是交谈到某度读图吧这样一个澳门真老哥聚集地时,他居然变得口若悬河起来。
老哥姓郭,27岁,山东人,跑路已有三年。此次进澳门,是他在南京当了一个月保安,辛辛苦苦攒下了四千块钱以后,披荆斩棘而来的。即使是有过澳门经验的老哥,在瘫痪时拥有四千块钱,想必也不会千里迢迢的跑去澳门,支持澳门的发展吧?
我们买的票是同一班去拱北的客车,一路上他和小叶声色并茂的聊着跑路的事,耳闻他们的聊天,此时的我正在心中暗暗评估他,最后我得出一个结论:他的思想境界明显已经领先了小叶相当一部分水平,他是那种真正做到完全放飞自我,秉持着一人吃饱,全家不饿的态度苟活(游戏)于世的真老哥。
下车后,老哥急着去澳门拼杀,我们则因为补签证件而需要在拱北等两天,所以下车后,大家互相留了微信号,一句有机会三五瓶便依依不舍的告别了。
在拱北有很多地方适合老哥瘫痪,听说夏湾那边物价最便宜,但是我没去过。我喜欢在一个叫新市花园的地方待着,这里对于我们来说比夏湾方便了太多:它物价便宜——饿极了两块钱的挂逼饼虽然巨难吃,但是肯定能吃饱,除此以外更有茫茫多的挂逼面,挂逼饭,挂逼网吧,以及挂逼的女人。
它交通便利——离拱北关口只有两条街,徒步过去你仅需要不到十分钟的时间,就可以站在澳门的关口,仰望赌狗的圣地。它便于修车——如果在澳门挂逼了,来到这里可以物色附近的挂逼女人,一百到两百不等说不定就能让你修一次。而如果身上有些小钱或从澳门红着出关,那么它离闻名遐迩的莲花路也仅仅只有一条马路,所以,我真的非常推荐老哥们在这里瘫痪。
来到新市花园,我的第一想法就是去寻找啤酒哥,作为曾经的新闻工作者,我对这位啤酒哥的生活抱有极大兴趣。
望着熟悉的环境,闻着熟悉的味道,看着熟悉的沙发,唯独没见到熟悉的啤酒哥,这让我不禁有些失落。认真想一想,现在也只是中午,啤酒哥应该是醒了以后出去觅食了。
我问坤哥怎么看不到啤酒哥了,坤哥斩钉截铁的对我说,老四,我敢跟你打个赌,一小时内如果你在网吧见不到他,我把我的眼珠子抠给你。
在我的万千期待中,啤酒哥果然不负众望,半个小时内就从网吧外面款款而来。他今天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红色T恤,那几颗破洞告诉了我们这件衣服是多么历史悠久,略微发白的一抹红,则是告诉了我们这件衣服有多么的耐穿抗磨。见到他以后,我放下耳机,开始打量起他来,我的目光从他的发型到脸庞,再从T恤到手中的半瓶啤酒,正当我顺势朝下看,省略掉裤子以后,我突然大惊失色的喊道,操,坤哥,你快看。
也许他刚刚出门是在做一件比较重要的事,这一身衣服应该是他目前最好的衣服,所以他很罕见的没穿拖鞋,而是踏着一双阿迪运动鞋。那双辣眼的阿迪达斯鞋子,我可以肯定绝对不属于他——那他妈就是我被偷了的那双鞋。
坤哥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,脸色瞬间变得阴沉,此时老哥也看到了我们,坤哥还未想起身,他立马转身就跑。如果他不跑,我们顶多说他一顿,并不会怎么为难他。但是他这一跑,让我们瞬间有种他不是偷了我们鞋子,而是偷了更为重要的东西一样,我和坤哥一个闪身就跟着他冲了出去。
啤酒哥年龄在这,再加上营养不良,根本不可能跑的过我们。所以刚出网吧门口,他就被跑在前面的坤哥一把拽住了红色T恤。被抓住后,啤酒哥本能的捂住下脸,一看这些年在这里没少被人欺负,见状我有些不忍,开口跟啤酒哥说,你别跑,我们不打你。
啤酒哥在我们的文明审讯下,不仅对偷鞋子一事供认不讳,还详细的向我们描述了整个案发的全过程:他安排我们在那个角落睡时,就已经制定了偷鞋计划。
每台电脑桌底部都有隔断,唯独他安排的浴缸那里没有,所以他才能趁我们睡觉时,从桌子底下爬到我们的沙发里面,神不知鬼不觉将鞋子掳走。
偷鞋这件事一直让我非常困扰,每每想起总觉得不可思议:我那天醒了十几次,实在想不通怎么就能让人越过我,从而将里面的鞋偷走。听完他的解释我才恍然大悟,心想啤酒哥肯定熟读历史,连明修栈道,暗度陈仓都能运用的如此生动。
说完这些后,啤酒哥又开始了在我们面前装可怜的老把戏,他面带愤慨的跟我们说,他的同伙于三天前也将他的行李掳走了,仅剩一双穿在脚上的我的鞋,所以这两天他频繁出门,是为了寻找一些可用之物,将来好勉强度日。
听到这里我也不禁有些气愤与鄙视:啤酒哥这同伙真TM没眼光,老子这双阿迪鞋是真的,坤哥那双才是假的。
未解之谜终于被解开,我自然不可能要回我的鞋,甚至在坤哥转身回去上网时,我偷偷的塞给了他12块钱,让他用来买啤酒喝。
我们下午都将证件寄回去进行补签,处理完以后后顿时又变得无事可做,于是只能在网吧里百无聊赖的玩游戏。此时的我们活似一副还没有进澳门,就已经挂逼了的生活状态。
晚上,吃着熟悉的路边烧烤,我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。自从我告诉了所有人我跑路以后,除了上次从澳门出来的那两天受了些苦,这半个月以来不仅没体会到老哥们描述跑路时的那种心酸,反而过得有滋有味,我甚至可以毫无羞耻心的说,我几乎都快要爱上这种跑路的生活了。吃完饭,又折回到网吧,看到网吧搞活动会员冲一百送一百,冲两百送260,我们当机立断每人冲了两百块钱。充完钱,小叶突然跟吧台的男网管很认真的不耻下问道,为什么冲200不是送250?
终于熬到了早上,我们下榻进一间拥有两张床,带空调,电视,热水器卫生间的50块钱的家庭旅馆里,是的你没看错,就是这么便宜。虽然是在一楼的楼梯口,设备除了床和挂着的电视空调以外什么都没有,我们依然还是觉得很满意。坤哥自然睡在了最里面的那张木板床上,而我和小叶则像两个马仔一样,各悬着半个身子,挤在一张随时散架的实木床里。
醒来是因为我的一只手本能的撑住了地面,我不禁想到我们三人因为睡觉问题,总喜欢互相抱怨:小叶睡着后会发出犹如青蛙一般的叫声,让人听了又瘆又喜;坤哥不知每天梦到的内容是什么,总是咬牙切齿,恨不得将梦里的人生吃活吞;我只是简单的打呼噜,并不擅长别的专业,虽然声音大到让小叶都无法好好捕虫。
傍晚醒来时,小叶收到了老郭下午发来的短信:洗白啦,3000打到8000,换成人民币打给我老婆,去大三巴溜了一圈,不甘心又把钱要了回来,结果就......你们在哪?我想去你们那睡一觉。
我们自然不信他之前的话,取其中的关键词总结概括出来就是:老哥们,我洗白了,快给我团张床。
我们完全能够理解老郭的这份自信与厚脸皮。一个仅仅只是早上在车里跟别人聊了会天,下车加了个微信,下午就敢张口跟别人要床睡的人,绝对都是真老哥。
坤哥说,如果让他来,接下来几天就又得多养一个人,我们目前只有两万不到,你们觉得呢?
不得不说老郭有着天正让人感觉和善的面孔,虽然大家都知道他是赌狗,而且可能比我们更过分,小叶还是把他叫了过来。
老郭上次来因为他自己也有钱,跟我们没有任何利益冲突,所以说话时非常自信。然而这次不一样,这次的他是寄我们篱下,所以见到我们以后,他一下变得很客气。行李放在哪,睡哪张床他都会小心翼翼的问我们。
老郭的睡眠质量是相当好的,躺在我和小叶的床上没五分钟,就已经响起了响亮的鼾声。
这时候我们发现了一个比较严重的信任问题,如果此时我们出去上网,那就必须要把行李都带出去,因为这个老哥下限有多低我们无法预估,万一属于跑路到不需要朋友的那种,我们岂不是人包两空?老郭作为真老哥,也算相当自觉,话说回来跑路到这个份上,都是不需要别人言语,自己就能猜透对方心思的人。只见他逐渐将鼾声减弱,带着鼻音感觉快要断气的跟我们说道,你们如果出去的话,门从外面锁上,我要是醒了需要出去会发信息给你们,到时候你们再来开门。
我和坤哥小叶对视一眼,纷纷为老郭这种负责任的梦话默默点赞。
从此,老郭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赖上了我们,然而我们却并不觉得他是累赘,反而逐渐接纳了他。
就这样,我们又加入了一个新成员:老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