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年8月18日柬埔寨发出“禁赌令”,令整个西港甚至柬埔寨全国陷入“经济动荡”,“网投”席卷数十万中国人逃离,店铺大批关门,烂尾楼遍地,数十家赌场歇业。到年底,到处可见讨要欠薪的工人,柬埔寨当地人也爆发失业潮。而此时,又往往是抢劫、盗窃、杀人案的高发期。
这是一个混乱、自由又刺激的世界。刚到西港做投资中介半年的90后成都小伙孙策,对西港情有独钟。他说,“我就是喜欢这种到处辉煌的高楼,楼下是烂泥公路的状况,这就是遍地的机遇啊。就跟七八十年代的香港一样。”
2019年11月的一个下午,55岁的李兴用竹签穿着铁碗里的鸭肠,两个闲散的客人坐在旁边的遮阳棚下,看着墙上电视里的国产剧。这台电视,是罗忠吸引顾客的方式。
2019年5月,从老家广东茂名来到西港,在一家超市门口从别人手里转租下一个10平米的小店面,开了一家钵钵鸡店。当时西港满是客流,消费力旺盛,物价奇高,他雇了两三个柬埔寨服务员。虽然每个月的租金高达720美金,但每天的销售额有2000美金。那时,他一天的利润就可以覆盖月房租。
这家钵钵鸡店,位于西湖酒店百米开外的小巷,对面是一所由中国和平发展基金会赞助的丝绸之路小学。门口的牌子上标着中柬两国国旗。节日刚过不久,学校还在放假。低矮、简陋的校舍,与四周拔地而起、笼罩在绿网中的喧嚣高楼形成巨大反差,闹中取静。因为靠近海边,走进校舍,地面是软软的沙地。正对校门的,是一尊铜绿色的佛陀,双手合十,坐在淡紫色的假连翘花坛中。
摄影 陈龙
“‘网投’在这里,还有饭吃。赌场里面去赌,可以吃点饭。”可如今,西港萧条,他每天的销售额不到200美金,付不起工资,柬埔寨服务员跑了,他只好把家人叫过来帮忙。食品价格也降低了,原来卖7美元的双皮奶,现在卖5美元。
“以前赚钱容易,全拿去赌,(输)给人家了。”他过去常去的是盛唐大酒店,也是西港著名的大赌场。每次放上去几十美元,一天下来几百几千就没了。
因为押金早已交了,他只得继续支撑小店。
他感到无奈,后悔,但也只能苦笑。“做生意不知道下一步什么样,也是跟着去走。”李兴说,“大老板有钱大赌,我们没钱小赌。跟对老板就能赚……本来人生就是一个大赌场,是不是?”
“网投”的逃离,直接引发了20万人流的流失,西港的生意一下变得难做。许多饭馆关门,经营者回国。
珍珠城附近,湖南岳阳人刘洋开了一家湖南菜馆。这个从隔壁沙县小吃老板手里租来的小店,只有20多平米,月租4000美元,押三付一。“8·18”之前,每天有大量人来吃饭,一天净利润有1000多美金。
西港的物价,是中国国内的5至10倍。沙县小吃里的飘香拌面,在国内4元人民币,在西港4美元,鸭胗饭在国内12元,在西港10美元。这里的消费市场从一开始就被炒得虚高,似乎无视汇率差。
“8·18”打击“网投”后,沙县小吃老板马上关了自己的店,跑回国内。“走之前,他还向我们收了最后一次房租。”拿不到1.2万美元的押金,刘洋只好一直开着。他们还没交过税,“不知道向谁交。反正在这里,给警察小费,就能解决一切。”
西港西湖、南海酒店后面的街巷。一楼是店铺,楼上是公寓。摄影 陈龙
眼下,这一带也留有不少烂尾楼,有的还在打地基。虽然塔吊还在运行,但已经远没了之前热火朝天的景象。水泥搅拌车、拉料车也少了许多。
东北男子林凯和3个兄弟在车来车往的街边合伙开了一家东北烧烤大排档。深夜11点,遮阳棚里只有2桌客人,4人分工,炒菜、烤肉、穿肉签、服务,忙个不停。音响里放着高音量的流行歌,一直到凌晨。
2019年3月来之前,他们对“网投”毫无了解,只听说这里好挣钱。来这里一看,他们兴奋得睡不着,“打个比方,这一串肉在这儿卖1美金,在国内只卖1块。”一些本地没有的食材,如大肠,他们从国内买,或者从云南运过来。
开头的四五个月,生意太火爆。林凯说,“网投”行业是暴利,平均一个人每天都能消费300美元。他们的租金是4000美元,每天的纯利润6000元人民币,“一个月就是18万,保底也有15万。但每天太累了,晚上干活,白天睡觉。挣钱也没什么感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