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在西港,有几个人没被抢劫过?”——这两句话,是柬埔寨西哈努克港市井江湖的现实写照。
高楼蜂起、遍地黄金的西港,近两三年,成为数十万中国人投资逐利的热土。由于中国人的涌入,东南亚各国财团加入,成百上千的豪华酒店、会所、赌场、海滩度假村,让西港成为“人间天堂”。暴利的网络赌博更是带动了西港所有行业的繁荣。
然而,繁华高楼之下,是小巷里横流的黄泥和污水,是频繁抢劫杀人案后的无名尸体,是工地上卖力赚血汗钱的中柬民工,是赌场里赌红了眼、抵押护照后被绑架的赌客。
*图片源自网络“有几个人没去赌过?”
西湖国际酒店的白色高楼,耸立在西港南海岸线上,是西港海岸的一个地标。与之一街之隔,是一大片高低起伏的在建楼房。
一年前,吉林人王国发跟着老板来到西港开卡车。老板是个承包商,承建了西湖酒店对面的东方世贸商业广场综合体。这一带在建高楼十分密集,从黄泥横流的狭窄道路望去,俨然一个野蛮生长的拥挤丛林。2019年11月,它们大部分仍被绿网覆盖,不少都挂着招租广告。
刚来时,这个总面积3万平米的综合体才盖到两层,大半年过去,已经快要封顶。张自强说,盖到一半时,就全部租出,包含宾馆、饭店、足疗、商场……“这里的楼,都是冒蒙盖的……东北话,就是盖的时候没具体方向,房子很抢手,盖完了直接往外租。”
靠近西湖酒店的公路,大型卡车来往不绝,发出巨大的轰隆声。项目已基本完工,张自强坐在西湖酒店一侧的花坛边,抽着烟,望着工地上挑砂、抬砖的“柬工”。之前在国内,他这样的建筑工月收入6000元人民币,在这里,月薪达到1万多人民币,涨了一倍。
王国发知道,西港成型的商圈,除了西湖和南海酒店,就是标志性的双狮转盘。两年里,西港崛起了赫赫有名的新澳门、自由女神、太子、金贝、金沙、白沙等酒店赌场。其中,太子、金贝在一线海滩有不少在建的新项目。
“8·18”禁赌令前,西湖的生意每天三班倒,和澳门赌博业一样,半夜都能从机场、中国城等地拉来六七辆坐满的大巴,路上总是堵车的长龙。
赌博在柬埔寨是合法行业。西港几乎所有的酒店都有赌场,区别仅在档次不同。王国发经常进西湖上厕所,里面为赌客免费提供吃喝。西湖酒店有多层赌场,尽管打击“网投”后人流骤降,一楼的两间赌场还是几乎客满。百家乐、龙虎斗是最常见的赌法。赌厅内摆满数十张赌桌,旁边分布着财务区、老虎机游戏区,以及真人美女荷官在线直播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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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个赌桌,都有两三个发牌员,即职业庄家荷官,周围围坐着十多个赌客。在西港,政府规定不允许本地人赌博,赌客基本都是中国人。伴随着发牌员娴熟发牌的动作,庄家、闲家用手捂着手中的牌,趴到桌面翻开一角,接着发出或欣喜或骂人的吆喝声。每一局,都是一次紧张的呼吸和兴奋的神经刺激。一名赌客赌红了眼,几乎每把都拍桌瞪眼,高声喊叫。
美元是此地的流通货币。西湖这样档次的赌场,赌资以100美元为单位。一位女士狠下心,一次拿出一捆美元,不到1分钟就输掉。点钞机显示80张。她的女伴调侃,“一夜回到解放前。”但女赌客毫不在乎,又串到另一桌。赌场里,赌客们看哪桌“运势”好,就串过去,来回转移阵地。
王国发说,他曾见过一个体格很小的70岁柬埔寨老太太,一次赢了4万美金。“赌场写了,不让本地人赌博,她能进去,说明很有钱。”有一次,她押了2万美金,一个中国小伙跟着押了2万,瞬间输了。但老太太从兜里又拿出一摞钱,“小伙子当时就蹲地上,哭了。”
桌旁站立的看客中,还有一些黑皮肤、穿拖鞋的农民工。他们见大老板押注,也会见机凑上去,跟押一两张发皱的美钞。张自强的工地上,不少民工都曾去赌。赌场提供饮食,也是有些人去赌的理由。
过去3年,数十万的中国人听到风声,来到了西港。在那种声音里,西港是个遍地黄金,随便做个生意都能发大财的地方。几个月前,黑龙江双鸭山的一对夫妻来西港经营餐车,他们花5.2万把餐车运过来,每天卖早餐,净挣200美元。王国发和两位老乡加了微信,“我很佩服他们的能干,还跟他们说,到这儿来,肯定能赚钱。”
没过几天,他见不到他们了,微信一问,男人说:“在赌场赌钱呢,赌输了”。又过一个月,男人主动联系他借钱,央求道,“我把餐车卖你。看在老乡的分儿上,7万人民币……”张自强拒绝。对方继续求他,“我现在就需要1万美金就可以。5000(人民币)也可以……我现在再玩最后一次。我要输了,我就认了。”不久后,他下落不明。
“据我所知,这样的人有很多。每个月发了工资就去赌。”王国发说,“在西港,有几个人没去赌过?”